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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国事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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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三、我参加拉力赛用的是一辆日本品牌的赛车,有一位热血朋友劝我换一辆它的竞争对手击败它,挫日本人士气。我告诉他,在拉力赛最常规的N4规则里,有两种品牌的赛车可以选择,很遗憾另外一种——就是它的竞争对手——也是日本品牌。这辆赛车中,变速箱来自英国,避震器来自瑞典,发动机电脑来自澳大利亚,差速器来自德国,唯一来自中国的是车门边的杂物袋,还有,它是由中国的工人辛苦拼装出来的。这挺像这个世界运行的方式。我参加的另外一个赛事用的是一辆德国赛车,但它的刹车系统、轴承和很多部件都来自日本。让世界获得尊重的方式就是,我们能生产出一样甚至更好的赛车以及改装部件。

    四、开美国车、开德国车,开意大利餐厅、开法国餐厅的,也别觉得自己买对了东西、做对了生意,可以置身事外,安然无恙。中国和国际社会擦枪走火的机会多的是,这次是领土,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。更别以为用国货就安全,上海和北京,广东和吉林,谁说就不会掐起来?你掀了我的上海大众,我掀了你的一汽大众,也不是不可能的,当然其中必然有一些被搞不清楚车型的友军误掀的。

    在这个一点就着、一煽就旺的社会里,每个人的私有财产都是不安全的。

    五、建议新闻媒体在报道这些严重侵犯同胞利益的新闻时,不要扯上“爱国”两字。国哪是这样爱的?这个世界上,有的国家让人尊敬,有的国家让人害怕,再这样砸下去,恐怕我们国家只能让人笑话了。可不是么?要么没人敢欺负我;要么你欺负我,我欺负你;要么你欺负我,我兄弟欺负你;最不济也是你欺负我,我欺负你兄弟;从来没听说过你欺负我,我欺负我兄弟这种模式。

    这几天在比赛,车队来自欧洲的技师知道中国和日本有摩擦,但看见互联网上的打砸照片就非常不理解:钓鱼岛的契约难道是藏在中国人自己的后备箱里么?民族崛起的秘籍难道是刻在其他人爱车的底盘上么?这究竟是在反日还是在反华?

    六、如果热血,没洒对地方就会变成鸡血;如果奉旨,演过了头就会被千夫所指。

    七、跳出棋盘的棋子,哪怕披着旗帜,最终也只是个弃子。

    编者按:2012年9月,中日钓鱼岛争端。日本政府的“购岛”行为引起中国国内民众强烈反对,举行反日游行并抵制日货。部分不法分子趁机打砸抢烧日系车、店铺等。

    我和官员的故事

    看见好的捧个场,遇见坏的冷个场,碰见傻的笑个场,等他们自己给自己砸个场,也只能这样。

    继有官员把微博当QQ以后,又有疑似公务员将微博当记事本,写了不少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又司空见惯的官场百态。究竟这是文艺作品还是乌龙日记,且不去妄断。

    我在全国各地比赛,不可避免和一些地方官员有所接触,观感有好有坏。今天我吐槽一下这些年间和一些官员打交道的奇闻怪谈。关键时间地点都隐去,大家权当小说看也无妨。

    一、2008年,某市的领导通过曲折的朋友关系找到我,问我能否帮助他们,区里要做一个文化名人的讲座,预算是×万元。我说,我不合适吧?该领导说,哦,你误会了,我们是想让你牵线联系一下余秋雨老师,你们都是作家,肯定认识。

    二、200×年,在南国某地级市参加拉力赛,当地政府组织了欢迎宴席,我被组委会强行叫去参加。因为有点名气,所以被安排到了主桌上。我随便坐下,感觉眼前的饭桌大小不亚于足球场的中圈弧,正郁闷要是中间放一盆菜,得在桌上爬半天才能夹着,到时不知道要不要让领导先爬。边纳闷边环顾四周,发现一桌的官员都看着我,表情怪异,欲言又止。我们互相眈眈着,一个秘书模样的人面露尴尬,凑到我耳边,说,韩赛手同志,实在不好意思,你坐的是市长的位置。

    三、市长入座后,和我寒暄了几句,突然放开嗓门道,听说你是一个作家,希望你帮我们S市大力宣传啊,我们的精神文明建设和城市建设在这几年发展都很快。桌上马上有人接话,对对对,尤其是市长就任以后。我说,你们的办公楼还有这家饭店建设得最气派,要不我写篇文章歌颂一下?话刚出口就觉得有点失礼,不料一桌人连声称好。

    四、某地比赛期间,有一个赛前发布会,当地一个公务员接我去会议中心。我说,你们这里的树好漂亮啊。他自豪道,当然,这一棵可要价值……

    五、2010年,参加一个演讲。请我去的官员比较开明,也喜欢艺术,人还不错,也邀请了另外几个我颇为欣赏的敢怒敢言的朋友。我上台说,今天我要演讲的内容是“城市,让生活更糟糕”……演讲完我打电话给正在看视频直播的朋友,问讲得怎么样。朋友说,就听到第一句,突然就插广告了,然后你就再没出来。不过说句公道话,上海这个城市,除了生活压力大、文化管制紧以外,治安、环境等其他方面在中国都算不错。

    六、在北国某县比赛,被车队安排和当地一些官员吃饭。听到隔壁桌在敬酒,被敬的车队朋友推说一会儿还要开车,万一被查到酒后驾车就不好了。官员说,不怕,绝对没问题,敬你的就是交警总队的。你吃好以后我们组织一个桑拿,赛前放松一下。客气什么,来,我让我们治安总队的队长安排一下,他知道哪里好。

    七、G县的领导秘书通过博客上留的邮箱地址联系我,称县领导同时是一个企业家,他愿出一个高价,让我帮他写一本传记,讲述他光辉的政绩。

    八、西南某地级市的一个领导通过赛车圈的体育记者找到我,要我为他写一本书,同样诉说他的经历和精神文明建设的心得,条件是版税一人一半。

    九、朋友Z做文化产业,曾经去申请一个文化扶持基金,问我要了一本签名书送给负责审批的人。后来他落选了。我看过他的计划书,写得很好,百思不得其解。后来另一个朋友告诉我,你们两个傻逼,真的只给了一本书么?里面什么都没夹?

    十、某朋友的父亲,在某镇做镇长。他办公室的电脑默认首页就是他们的政府官网,官网下面有一堆链接,都是各个职能部门的网站,诸如经委、科委、民政局等。他就在这些历久弥不更新的官网之间遨游了好几个月,还颇有心得地认为互联网对官员的影响没有外界传说的那么可怕。直到有一天经人指点,他终于找到了门户网站……所以我看见有官员把微博当QQ的时候并不惊奇。

    十一、我曾经看到一篇新闻,讲某市的市长被狗咬了一口,遂下令要捕杀全市的狗。作为爱狗人士,我觉得荒唐悲愤,顺手转载在博客上。过了两年,突然接到一个电话,来自不知哪的公安系统,要求我删除某年某月某日的一篇文章。我问是哪篇文章,他们义正词严、字正腔圆地说道,就是那篇《×××同志被狗咬了》。我问,是因为这位被狗咬的市长升官了么?那边默不作声。我说,删倒是无所谓,就是你们出警实在太慢了。

    暂时想到这些,写的时候还担心会不会不太厚道。但转念一想,铁打的官场流水的官,都是几年前的事情,那些官员们早就不知道去哪了。升了降了,还是像朝鲜火箭一样栽了,谁知道呢?那是人家的游戏,他们也有自己的生存法则,有的惊心动魄、波澜壮阔,有的失魂落魄、一错再错。

    至于我们,看见好的捧个场,遇见坏的冷个场,碰见傻的笑个场,等他们自己给自己砸个场,也只能这样。

    来,带你在长安街上调个头

    很多人恨特权,因为特权没有在自己手中。

    十年前,我在北京租了一辆夏利开,人虽不面,无奈车慢,所以很知趣地开在机场高速的慢行道上。

    车里坐着朋友,我俩当时都是愤青,正激烈批判着腐败和权贵,突然后面一辆奥迪贴近晃灯,并用警报呼哧了一下。我一看旁边车道是空的,也没让,继续自顾自开着。没过十秒,那台奥迪突然满血,全身能闪的地方都闪了起来。随即,我被后车用扩音器劈头盖脸骂了一顿。坐在边上的朋友抢了一把方向盘,说,咱让让吧。奥迪很快从我边上超了过去,骂声一直缭绕了好几百米。我对朋友说,妈的,这帮孙子走路像螃蟹,必须横着走到底;开车像火车,必须一条道开到黑。朋友说,算了,你看人家的牌照,京AG6X打头,这个很厉害,一般来说是给×××的,还有那些京A8开头的,以后你得看着点,都是给×××的。

    作为一个只知道沪A牌照100位以内惹不起的上海司机,我听得云里雾里。最后朋友对着远去的只会开直线的奥迪牌火车,恶狠狠地撂下一句,操,以后宽裕了,还是得买黑色奥迪。

    后来朋友真买了黑色奥迪,却一直没有上牌。我问,这不挂牌照没问题么?朋友说,没事,我有这个。他指了指前窗下的一块铁皮,上面写了两个字:警备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他又增添了“京安”、“人民大会堂×××”、“政协×××”,一直码到了副驾驶位,堵车的时候都能用来打牌比大小了。我非常担心牌子越来越多会挡住他的视线。好在朋友喜欢激烈驾驶,每次一劈弯,那些牌子就因为惯性,全摞成一堆了。于是朋友就得停车重新洗牌。我问他,这在路上开管用么?朋友说,太管用了,你看我,没牌照,但装了警灯警报,有这么多证,更加神秘,警察绝对不敢拦,谁知道你什么来路的。来,我给你违规调个头看看。

    当时我们正开在长安街上,长安街很难调头。记得我初到北京时,有次开车错过了一个路口,一直不能调头,突然看见一个大门,门口还算宽敞,定睛一看,新华门,以为是新华书店系统的,想好歹和自己的职业沾点边,就直接往里扎,打算在门口揉几把,假装自己是出门左拐……在差点被击毙之后,我对长安街产生了深深的恐惧。我对朋友说,算了,别试验了。

    朋友不语,遇见一个红灯,他爆闪一开,直接顶到交警跟前。交警假装没看见,转身给了我们一个屁股。我说,他真不管你哎。朋友嘴角一撇,道,丫不上路,按照常规情况,丫应该把直行的车流给我拦断了,方便我掉头。

    过往的车没有一辆避让我们。朋友拉了一声警笛,交警回头看了我们一眼,准确地说是看了那些牌子一眼,无奈拦停了对面开来的车。朋友从容地调了个头。我承认,对于刚刚二十岁的我,在那一刹,特权为我带来了虚荣和愉悦,纵然这特权还是山寨的。有那么十秒钟我异常膨胀,觉得自己都快从车窗里溢出来了。但很快我发现,那些停在对面车道里等候的车辆看我们的眼神中并无景仰,甚至充满愤慨。我不由自主地往下缩了缩。

    朋友不屑道,没事,别理那帮傻逼,你看到那捷达了没?你看丫挂的那个警备牌,我一看颜色就知道是假的,四元桥汽配城买的。我这块可是那×××的关系。但说是警备牌以后不能用了,统一只能挂京安了。那我——前面那傻逼怎么开那么慢,来,你呼几句,拿着这个,按边上说话就行,不用多说,十个字,前面车靠边,前面车靠边,丫就乖乖闪了……

    到今天,我已经不能描述当年坐在那辆奥迪里的复杂心情了。午夜的平安大道,我们坐在路边吃羊蝎子。空无一人的街道上,依然有车拉着莫名的警报呼啸而过。朋友说,丫那个分贝数不对,也是四元桥汽配城买的。

    是的,面对特权,我们厌恶,但享用到一点假特权,心中又窃喜;面对吃特供的人,我们批判,但自己用到了那些特供,又会得意。很多人恨特权,因为特权没有在自己手中。我有朋友觉得如果他掌权,必然从善如流。其实未必这样。我相信没有人会不沉迷其中,除非他的特权大到无需彰显,只用来表演一些低调的姿态。朋友的人生也有起落,现在他早就不开那辆奥迪了,换成了一台很普通的七人座家用车。说起从前,他摇头笑道,太虚妄了,以前老骂那帮家伙,自己居然也在模仿他们。但他又会觉得,黑色新款的奥迪A8很不错。

    人总是很矛盾,纵然我以后再也不好意思坐进各种真真假假的特权车里耀武扬威,但每次要误机时,我心中最阴暗的部分也会冒出一个想法:如果我有急事要办,而要去的地方一天只有一个航班,我明显赶不上了,恰好我又有特权,我会让这架飞机连同几百个乘客等我半个小时么?抛去一切伪善,我觉得答案八成是:我会的,而且会让机长把责任推卸到航空管制上。

    没有人能控制自己不会凌驾在他人和法律之上,哪怕他再好再温厚。体制赋予特殊个体的特权是无法靠自我修行来美化和消解的。就算你知道,那些没有特权的人正在对你唾骂和鄙视,不存丝毫的敬意,你也无法停止享用这些。

    苏联的特供体系一度幻想能够延伸到工人,以为这样可以巩固政权,但是它没等到那一天。就算那天来临,苏联依然不会有好下场。当特权想惠及更多人时,只不过是特权阶级感到威胁以后的自保罢了。承诺他人能得到什么,最终他人可能什么都得不到,只有限制那些承诺者自己的权力,他人才能得到他们本该得到的一切。

    写这些没什么意义,纯粹是想起以前在北京的日子,又看到眼前新闻,乱涂几笔。我们的社会进步或者退步,常常只是特权与特权之间的争斗结果。人有善恶,权无美丑,所以去向何方,全凭运气。多少个权倾一方的人说倒就倒。这次倒一个,也许国家向前走了,那万一下次倒错一个呢?如果一个地方充满着不被限制的权力,那么谁都不会安全,包括掌权者自己。

    暴雨行车指南

    地表上的光鲜,地底下的不堪,正是我们周围很多东西的缩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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